奶奶的排骨粥
◎曾谷涵
我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有一次放學回家下了公車，一時貪快，還沒等公車離開就從前頭奔過馬路，結果沒注意到左方來車，被擦撞到身體，臉部朝地摔倒，撞斷了兩個門牙，臉腫了兩禮拜。
那一段時間根本無法吃固體食物，流質的食物中我又吃不習慣大量的乳品與麥片，奶奶擔心我營養不良，於是花心思煮了一道營養豐富的排骨粥，好讓我不餓肚子。新鮮的豬肋排骨必須燙過去血腥和油膩，然後與薑片熬一段時間直到軟爛，把骨頭裡的營養精華熬出來，然後撈掉一層表面盈膩的油沫，用來當煮粥的湯底，把洗好的米放進去。熬湯時，奶奶還會放進紅蘿蔔和乾香菇，可以讓湯更清甜，不必放味精。放進米後煮開時再撒進一把?仔魚，讓鮮味與營養更好。
排骨肉是撥筷即分入口即化，熟透的蘿蔔也相當可口。由於湯底已經處理得清爽，即使粥冷了也一樣好吃而不腥。
這道粥其實是奶奶的私房菜，因為她的牙齒也不好，上下兩排牙齒早都換成假牙。我和奶奶因此成了餐桌上的夥伴，分享那些特地久煮的菜肴，或是挑選出來的熟軟水果。
門牙撞壞後，影響了我後來牙齒的生長，咬合都非常不整齊，於是在國中時做了一次全盤矯正，那又是一次相當難熬的日子，只要矯正器轉緊一次，我所有的牙齒牙床就痠痛無力，嚼食困難，當時還是青春期又有課業壓力極度容易餓，每天一大早要出門時，奶奶就為我準備好了「牙齒不好的人」的特餐，和她一起享用，當然也包括這道粥，配個鹹鴨蛋與海苔醬，完美的一餐。
現在我的牙齒已經整齊健康，奶奶卻因為牙齦萎縮連假牙都沒辦法戴上了。但奶奶還是習慣問我明天早餐要不要一起吃粥，我都說好，覺得很開心。好像自己還是那個牙齒疼的小孩，時常餓得發慌卻吃不得東西，就等著奶奶煮一碗溫暖而順口的粥，得到飽足。
而且現在有了燜燒鍋，可以不必大清早起來守著爐子煮粥了。夜裡看她熟練地煮湯淘米，還把我當小孩子一樣不讓我幫忙。
然後在隔天早晨餐桌上，盛一碗濃郁的排骨粥還蒸騰著熱氣，剖半的鹹鴨蛋黃在晨光中黃澄澄，還更準備了蔭瓜和鮪魚，豐富得她開心又得意地笑著，沒有牙齒的臉頰乾癟癟的，可愛的老奶奶。
（自由副刊2011/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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