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家coffee shop
◎王立心
施澤先、施屠靜瑟的外孫王立心 2010/11/21
從小我們家兄妹就把外公外婆家簡稱為「婆婆家」。婆婆家是一棟四樓的公寓，是外公自己花錢蓋的，建於民國62年左右吧，至今也有近四十年屋齡了。
婆婆家在金華街，距離我小時候的家不遠。我還記得最早的時候坐計程車從我家到婆婆家是22元。那個時候的計費器是大大的方方的一顆豎在駕駛座旁邊，上面有一個圓圓的牌子往右邊押下去就開始計程。我會記得這麼清楚實在是因為從小幾乎週週到外婆家報到，婆婆家就像是我們第二個家一樣，而且比自己的家還好玩多了。最早的婆婆家是一個日式兩層樓的房子，後來才改建成現在的樣子。一二樓是自住，三四樓本來要留給舅舅們，後來因舅舅們都移民美國，所以就賣掉了。小時候我們很愛去婆婆家，第一是外公外婆都很寵我們，第二是有舅舅跟我們玩，第三是外婆家有一二樓，房間很多，可以跑來跑去；總之現在回想起來婆婆家，都是充滿歡樂的回憶。
外公外婆都已經離開我們了，充滿歡樂回憶的婆婆家也在去年售出。我們出售外婆家時，當時買家在最後議價前希望能跟我母親見見面，表達他們對買這間房子的誠意；母親也想藉此機會多了解買方，這房子到底是外公胼手胝足拼來的，不能賣給感覺不對的人。買賣雙方見面還算談得來，買方夫妻感覺上是一對非常踏實誠懇的生意人，母親也把對這個房子的情感向對方侃侃而談。當會談告一段落，母親跟我要離開時，買方先生說了一句話：「希望您能給我們繼續照顧這個房子的機會。」沒錯，我們就是要找一個可以繼續「照顧」婆婆家的人。我知道當婆婆家被買走後，它將會變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樣，屋內一切熟悉的景象都將被新屋主的裝潢取代，我們雖然難捨這一切，但也替房子即將重生感到高興。
我現在的家離婆婆家很近，我們偶爾都會從婆婆家門口經過。本來期待房子會被重新裝潢，但卻一直沒發生。後來婆婆家的牆上高高掛了一個出租的牌子，輾轉得知那時的買家，也是現任的屋主因故沒有搬過來住。母親路過看到出租的牌子時，淡淡的說：「我以為他們會重新裝潢…不過…那也是他們的事了。」一段時間後，婆婆家開始裝潢了。剛開始用木板把整個正面圍了起來，隱約看得出來原來的大門、圍牆還有車庫的鐵捲門都拆掉了。我有一次經過時特別靠近看了一下，木板上貼了一張紙，署名是一家咖啡館。
婆婆家的裝潢速度似乎並不快，幾次經過都不覺得有特別的進度。數週後的某一天，我跟妻子又經過婆婆家門口，這時木板已經拆掉了，屋內木工也做了八九成，我太太稍微駐足並向屋內望了一下，這時旁邊一位先生突然靠近問說：「請問你們住在附近嗎？」我太太回頭對我笑了一下後回答：「我們以前住在這裡。」
那位先生說：「我一直在找你們，找以前住在這裡的人，希望能夠邀請你們回來看看。」
我說：「這整棟房子是我外公蓋的。」
那位先生繼續說：「我租這間房子的時候，我覺得這個房子真是蓋得太好了，屋裡面也很漂亮，房東曾經告訴我當初住在這裡的人對房子的感情很深，我租下來後整理了一些你們留下來的東西，有一些照片和信…」
我說：「住在這裡太久了，東西也太多了，很多東西根本帶不走，不好意思還讓你們整理。」
那位先生說：「你要不要進來看看？我保留了很多原來的東西，因為這些東西真的很好，現在都找不到了。」
他領著我進入曾經是我的婆婆家，門前有幾片大理石，他指著它們說：「這個是之前大門前樓梯的扶手，我打算把他崁入在吧檯的桌面中。」接著他指著幾面窗戶上的馬賽克玻璃說：「這是原來落地窗的玻璃，我把他拆下來後切割成我要的尺寸重新裝上去。」進到屋內他指著地板說：「這種地板現在幾乎沒有了，我們還在找，希望能找到一樣的做修復。」
接著我們再往裏面走一些，突然我看到兩扇對開的雕花木門，我說：「這是我們家原來的大門，你把它搬進來了。」門內是原來外公的臥房，現在已經被改成可以喝威士忌的一個小廳，我抬頭一看，正想講話的時候他說了：「這是原來在飯廳的天花板，我請木工完整的移植到這個房間，木工在做的時候難度很高，差一點就裂開了。」
我看著在我面前的陌生人，心想：為什麼他這麼喜歡這個房子？是什麼原因讓他覺得應該保留屋內這些本來只屬於我們家人的記憶？我們走到屋外，我一邊向他握手表達我的感謝，正要開口謝謝他的時候，眼淚突然奪眶而出，我哽咽著說：「謝謝你，我從來沒想過還會見到這一切。」
咖啡館開幕後，我與母親應老闆小高之邀去做客。坐在半熟悉的屋內，看著許多進來的客人對曾經是婆婆家的裝潢指指點點，我其實有點不大習慣，好像有很多陌生人進到家裡來似的。這些人或坐或站的地方，不僅有我幼時的天倫記憶，連我兩個女兒也都曾在此受到太公太婆的餘蔭。
記得一年多前有一次帶著興奮的小女兒走在上二樓的樓梯時，我走在女兒的後面，一邊叮嚀著女兒小心，心裏一邊想著自己也曾像眼前小女兒般興奮著在一二樓間爬上爬下，我突然感覺我外公好偉大，他的房子不僅照顧了他的子女、還照顧了外孫，甚至照顧了曾孫。小高曾告訴我，他在整理婆婆家的舊東西時，可以感受到原來住在這個屋子裡的家庭應該是非常溫馨和樂的。從我小時候起，我的母親一直是我們家的心靈支柱，是我們家庭溫暖最重要的火源。而造就我母親偉大母性的搖籃，就是我的婆婆家。當我再次仰望著婆婆家的建築，我似乎可以感受到一位為人父者是如何將對家庭的愛注入在這一磚一瓦中，這些充滿愛的磚瓦，將整個家庭的溫馨緊緊鎖住，即使人去樓空，而愛卻永不止息！
親愛的公公婆婆，您們是全世界最棒的外公外婆，給了我全世界最棒的母親，即使您們已經仙逝，卻仍透過機緣讓我體會愛的真諦。我相信就是您們對家人的愛，讓婆婆家的感覺藉由小高保留了下來，而甚至有機會分享給更多的人，擴散愛的力量。感謝老天爺安排的緣分，感謝小高，也希望「婆婆家」的溫暖能藉由「小自由」的咖啡，溫暖更多的有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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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註
1.本文經作者同意轉載。
地址：台北市金華街243巷1號
電話：02-2356-7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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