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歧路花園》

《歧路花園》

◎郭正佩

貓膩

你的貓睡了
我的還沒醒
牠們彼此孤獨
但睡著同一件毛衣

不久之前，在台北喧鬧地段不遠處還算安靜的巷弄裡，開了一家有點奇怪的咖啡館。

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新咖啡館的出現，對於游移在文字之間或抒發或工作的人而言，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倘若這咖啡館還有點怪，那就更美好了。

《歧路花園》

當然這裡是台北，咖啡館裡賣的食物，恐怕比較美式（但居然還蠻好吃的）；這個說不太出來到底該怎麼歸類的咖啡館，卻有一個很法國味的名字（事實上的確偶爾會聽到法語談論著什麼的對話）。

巴黎幾家咖啡館（為數還不少）裡，每週固定時間，總會空出面積或大或小的沙龍空間，聚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討論一些奇奇怪怪的話題。這些話題聽似天馬行空（就正常人角度看來），若以為因為語言隔閡造成錯覺的話，恐怕也不是。

這些對話，偶以法語偶以英語進行，聽似什麼人皆能參與，發表一點什麼高見，佇立後方試著聆聽，明明說話的人所言單字片語都懂，組合起來是什麼意思卻無論如何無法會意。

如此這般，年年流傳至今，輾轉似乎到了台北。

這家新開的咖啡館確實留了相當不小的沙龍空間。週日、週末夜裡，人們來來去去，談著各種各樣話題。對談當然大部分以中文進行，奇怪的是，還真不是完全能夠理解。

對種種話題有什麼興趣的人們總是充滿期待地來，愉快地離開。人們離開之後，咖啡館燈仍然亮著。暈綠燈光，陪伴夜裡仍面對電腦打著什麼字的人。（當然理想中，如此場所，人們應該靜靜翻動紙本書，或用墨水筆在本子裡寫下什麼，要不就和三五好友抽煙喝酒高談闊論。但，大部分時間，人們都自顧自對著眼前的螢幕，不知道在忙什麼）

咖啡館一角最不起眼的角度，很常能見到一位聽說以前很帥的中年男子，長時間對著螢幕。（偶爾突然從冰箱裡拿出啤酒，或自個兒從紅酒櫃裡挑出一瓶阿根廷酒，然後加入某桌對話）

這位中年男子每夜對著電腦到底在打些什麼字？很令人疑惑。是下個月新將推出漢堡的神秘食譜？是這幾週收支報表？還是正在寫信邀請那個人下週、下月、下季來這裡辦點什麼活動？

夜深了。往往只剩下幾個厚著臉皮或貪圖咖館香、或貪圖是夜音樂、或剛好文章寫到一半急著在咖啡館打烊前收尾的客人（倒應該沒似巴黎咖啡館裡貪圖暖氣的人）。送走最後一個客人，或許結束一日營業後整理工作；算算時間，客人剛好回到家，重新打開電腦（好像這裡的客人以夜貓子居多）﹣或想在夜裡，再增加一點進度，或想在進入夢鄉前，尋找一點什麼﹣很有可的是，發現適才那位默默坐在一旁的中年男子，居然寫了首詩。也許四、五句，也許更長，或許因為夜深了，短短幾行字，卻深深敲中心緒還未離開咖啡館，卻因夜已深不得不歸的男男女女。

虛線

在桌上劃一條黑線
你不能睡過來
我不准吻過去
讓我們若無其事

一首、二首，三首、十首；於是，深夜讀詩竟成了一種習慣，連從未想過以詩抒情的客人，都似乎感受到詩性出現。

就這麼，一夜音樂正好，啤酒也香，中年男子突然從咖啡館密室拿出一本列印好的冊子，說：「最近準備出一本詩集。」翻開冊子，好一些一個又一個夜裡，深深敲入客人心底的字句跳出。中年男子幽幽地說，詩集取名《岐路花園》。

喔。

然後，中年男子當真找了鉛字師傅，一字一字鑄，近乎手工打造出這麼一本似乎得輕輕用手撫過，以觸覺感受的抒情課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