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紅鞋女孩


(The Red Shoes, 紅菱豔)
 ◎馬千惠

  女孩穿上紅鞋,那雙鞋緊得發疼,像咬住她的靈魂。她旋轉舞蹈,舞進了正歡悅的宴會裡,她的舞姿令所有人驚艷,美麗如朵旋轉的玫瑰。那是誰?人們悄悄討論著。男孩們上前去邀請,但他們無人能跟得上女孩的速度,只好退下。任女孩雪白的裙襬花一般的散開,散成一地鮮豔腳步。

  十分二十分過去,一小時過去,紅鞋女孩仍然停不下來。人們也從開始的驚喜,逐漸感到厭煩。「跳完了沒?」門口走進另一個女孩,穿藍裙,腳上同樣著一雙紅鞋,人們呼嘯一下,又轉向那邊。

  女孩累了,她想脫下鞋子。可是她甚至無法碰觸到腳跟。「讓我停下來!」女孩尖叫,「我不要跳了!」
  可是妳看那邊,有誰在說著:妳看那個女孩,明明沒妳漂亮,人們卻圍在她身邊。妳難道不希望爭口氣嗎?

  那些眼光。
  那應該都屬於她。

  紅鞋女孩忍著雙腿疼痛,奔舞到舞池中央。她旋轉得更加賣力,舞步也更瘋狂。人群又圍繞了過來,「還是她跳得好!」男孩們從院子裡拔來玫瑰,拋擲到女孩身上。他們叫她旋轉的公主,為她用力拍手。女孩舞得更加賣力,她那雙紅鞋彷彿吸足了鮮血,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烙出一塊紅印子,如朵朵盛開的五月玫瑰。
  不知甚麼時候藍裙女孩放棄了這場無言爭鬥,她垂頭喪氣的脫下鞋。紅鞋女孩餘光瞄到她的背影,得意的幾乎忘記雙腿的疼痛。

  可是藍裙女孩一離開,還是有綠裙紫裙黑裙女孩冒了出來,同樣的都穿一雙紅鞋。但只有她的紅鞋,鮮血般的美麗嬌嫩鮮豔。才不會輸妳們呢!紅鞋女孩嬌聲笑著,對自己說。她擺動手臂的弧度越來越大,裙擺下的大腿也逐漸彎曲。

  她沒有發覺她的肢體正在離開她。

  人群們狂歡嬉戲,音樂幾乎掩蓋了所有聲音,更青春更美麗的女孩一個來過一個,沒有人注意到地板中央的紅鞋女孩。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肉與骨緩緩分離,眼睛脫出眶外,肌膚四落,毛髮早已化成奶油。這場美好的嬉戲持續到早上。太陽出來時,人們紛紛從夜裡的歡樂裡醒覺,打著哈欠回家去。

  他們踩過地板,踩了滿腳濕滑,但不以為意──每次狂歡節都這樣,誰喝醉了狂吐一地爛髒,不過只是這樣。

  而女孩腳上的紅鞋,已經靜靜的躺在下一個準備參加狂歡節的女孩的鞋櫃裡。鮮紅的如一朵五月綻放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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