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常態#3:「就這樣活著,或是昏迷不起」◎吳俞萱

吳俞萱的愛情常態#3





他們做愛,從非常遠的早晨,到非常近的夜。

小獸般撕裂著。他們激烈摩擦。殘暴而氣若游絲。余虹說:「我要跟你分手,因為我離不開你。」他們光裸著躺在濕濡悶熱的小床上,抽菸,菸的末梢顫抖著,凋落。

這是中國導演婁燁的《頤和園》,一對大學情侶余虹和周偉,他們的愛情一下子便抵達終點,而那裡卻是一片荒野。

余虹去到周偉的房間,看到他和另一名女生在吃飯,她不慌不忙地轉身離開,看了一眼周偉,關上門。隔天下課,余虹離開教室,周偉跟上她,她推開他,又讓他抱著,回房間做愛。余虹對周偉說,你去結紮吧,就不痛了。妳怎麼知道?心理學老師說的。他怎麼會告訴妳?我和他上床了。

遇見,陷入愛戀,叛離。遙遙地分開之後,彼此又深深想念,以眷戀的意志活下去。這是不是米蘭昆德拉說的,時間不會走圓圈,而是直線前進,所以人類得不到幸福,因為幸福就是渴望重複?

余虹換過一個個男人,唯有一次又一次地做愛,她才能讓身邊的男人感受到她的善良和柔軟。她知道自己可以和他們接吻,但只是膚淺地糾結。

她呻吟,叫喚心裡的那個人,叫喚那純真的愛情,試圖以此來消除一切矛盾,消除靈與肉的雙重性,甚至消滅時間,就像《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裡的特麗莎,全神投入衝突矛盾裡,汲取它的活力,為之翻騰、失落。

拒絕一切,也接受一切。余虹不在意與誰在一起,因為與誰都不在一起。她無法再回到人生的某個地方,無法從頭來過,她只是無止盡地思念,往黑色的漩渦,捲溺下去。

有時,我們情願這一生就回到某個時刻,與過去的某個人相守。就像羅丹的雕塑〈永恆的偶像〉,戀人的雙手扣纏著自己,鎖住激越的情感,僅僅以吻相觸,不斷聽著彼此柔和的呼吸。多想就這樣活著,或是昏迷不起……。然而過去,已經過去。這才是我們的愛情常態。


圖片為羅丹的雕塑〈永恆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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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澈刺骨的溫柔與暴烈/
吳俞萱詩集《交換愛人的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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