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俞萱的愛情常態#1 |
每日清晨五點五十,我和愛人一同醒來,聽這座城市轉動骨節,逐漸甦醒的聲音。我們在七點以前道別,他騎向左邊上班,我到右邊的公園慢跑。每次我都想在他的後視鏡裡一直揮手,直到我愈來愈小,他一轉彎就讓路把我遮掉。到那樣的時候,我才要把手放下來。可是我沒有。我要在他的後視鏡裡開始跑,跑得愈來愈小,像是一點也不怕分離。
我不再停下來,看著葉子跑,看著天空跑,看著大公園跑。直到思緒被轉開的時候,我才慢下來,在心底默默盼望愛人永遠愛我,比永遠多一天。想起一年前他曾告訴我,他喜歡這裡的天空,比台北的大很多。我睥睨地說,沒有哪裡的天空比我家外面的還大。
然後我們就在台東住了下來,每日看雲氣盤桓在山頂不去,幾隻老鷹在竹林上空長長地嘶鳴。當我們不再討論天空的時候,或許就是接近永恆的時候。我們不再想念他方,不再想像還有另一片更遼闊的天空,我們已然生活在真正的遼闊之中,沒有多餘的感嘆與夢想。
回到城市,還好每天我能去大公園跑步,跟樹在一起,看他們自然糾結,纏繞向上或是腐爛在地。幾天前我跑步經過公園的廣場,看一群鴿子散漫走路。白胖的年輕守衛朝牠們丟了一顆小石子,鴿群立刻飛起,飛越壅塞的車陣上空,整齊劃一地盤旋了幾圈又靜靜落地,回到散漫的姿態。那或許是守衛每日逗自己開心的美麗戲法,卻碰巧被我看見,看見永恆的一瞬被掀動開來又緩緩回到原點。
那樣永恆的一瞬,就像海頓的神劇《創世紀》開頭,那乍然響起的幾個樂音忽然陷落低鳴,又在潛伏之中猛然飛揚,彷彿一日與一日之間的創造,一時與一時之間的創造,就是這樣迴環反覆地靠近與遠離、新生與寂滅。那也是米開朗基羅在西斯汀教堂的壁畫「創造亞當」的兩隻相接之手,即將接合卻又永遠間隔著一段距離。
恆常地接近,卻無法觸及,仍舊渴盼抵達真正的相契相知──這擺盪、這延遲、這反覆、這持續逼近──或許就是永恆的狀態。前晚夢見愛人與我走在海港的小路上,牽著手走向路的盡頭,那裡有海。可是我們始終沒有抵達盡頭。我們的背影一直往前,盡頭也一直往前。海變得遙遠,路變得漫長。牽著手的背影,也將不斷走下去。
※ 照片下方為俞萱的裝置《灰燼與玫瑰》,十二月在紀州庵文學森林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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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澈刺骨的溫柔與暴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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