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扮家家酒 ◎曾谷涵

扮家家酒

◎曾谷涵

小時候我曾看見父親從睡夢中驚醒的模樣。我在昏黃燈光下極黑的影子彷彿威脅了他的生命,他使盡力氣睜開雙眼,脆弱得往自我中心塌陷一般猙獰哭喊出聲。而我當下的惶恐也足以向世人證實這個片段必須成為無可演練的父子關係的禁忌。

「現在企鵝把拔在睡午覺喔不可以去吵他。」兒子捏著一隻藍灰色小企鵝絨毛娃娃,用一種假裝安靜不要吵醒爸爸的卡通式小孩聲音說。旁邊則躺著一隻藍灰色大企鵝絨毛娃娃。

「可是小企鵝底迪和小企鵝美眉肚子餓了要吃魚,可是他抓不到呀只有企鵝爸爸才抓得到,可是呱呱……」小女兒則抓著另一隻粉紅色小企鵝,用一種我寫不出來的口齒不清、語法尚未分明的方式,嘰哩咕嚕這麼說。藍灰色是底迪,粉紅色是美眉,大隻的就是把拔跟馬麻,這倒是分得清清楚楚。

父親當時是如何壓抑在自己孩子面前失態的慚羞與慍怒呢?他看清楚了是我,我捕捉著他眼神裡複雜且閃爍的情緒,最後空洞且落寞地埋進被窩。似乎是疲憊、厭悔與哀傷,彷彿對我感到失望,甚至是希望我不曾存在的那種怨恨與卑微。我無以應對竟然笑了出來,迅速離開父親房間。

現在我抓著大企鵝,在孩子們渴望玩樂而壓低喧鬧聲中稱職地醒來,假裝沒事把什麼都隱藏得很好,激昂跳下水中抓魚。(自由副刊2011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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